「摘要」农业现代化是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的重要举措,是推动农业农村高质量发展的必然选择。德国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本文深入分析德国农业发展特点及政策性金融支持路径,就如何吸收借鉴德国相关理念和经验做法,更好发挥农发行职能作用,加快推动我国农业现代化发展提出思考建议。
「关键词」政策性金融 农业现代化 德国 普惠金融2024年9月,笔者有幸参加了农发行总行组织的赴德“农业发展与普惠金融问题”专题培训班。在德期间,学习了德国银行体系、德国农业政策、普惠金融工具、绿色金融支持、中小企业融资监管和农业现代化进程等课程,参访了相关政府部门、金融机构和当地农业企业。通过培训参访,笔者对国内外农业现代化的推进模式、路径以及政策性金融在“三农”工作中所发挥的作用有了更深认识,现就农业政策性银行支持农业现代化谈几点思考体会。
一、农业政策性银行支持农业现代化的理论依据
(一)支持农业现代化的必要性。农业现代化,简而言之,就是通过科技创新、制度创新等手段,提升农业生产效率,实现农业全面升级,是解决“三农”问题的重要途径。一是农业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一环。我国作为农业大国,农业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具有根本性和支撑性作用。党的二十大擘画的蓝图中,明确指出到2035年要基本实现农业现代化。应该看到,在我国工业化、城镇化、信息化快速发展的同时,农业现代化明显滞后,“四化”效应无法协同发挥。只有加快推动农业产业升级、方式转变、结构优化,才能更好推动中国现代化巨轮行稳致远。二是农业现代化是保障我国粮食安全的必然选择。我国人多地少,人均耕地面积、农业劳动机械动力水平均不足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农民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且农业生产以小规模分散经营为主体形态,95%左右生产主体属于世界银行划定的“小农”范畴。要提高我国粮食供应稳定性与安全性、保障好中国14亿人粮食安全,必须加快建设农业现代化,通过科技和教育赋能,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切实将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三是农业现代化是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举措。由于长期的城乡二元发展格局,导致我国乡村发展明显落后于城镇。当前,实现共同富裕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2023年,我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51821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1691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2倍以上。要实现共同富裕,首先要解决城乡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推进农业现代化,并在此基础上充分挖掘农业多种功能,促进农业与二三产业深度融合,有利于增加农民收入和提升农民生活品质,缩小城乡发展差距。
(二)农发行支持农业现代化的可行性。19世纪以来,为补充和完善市场融资机制,世界各国先后设立符合国情的政策性银行。但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农业都因其产业弱质性,成为各国政策性金融最基本也是最主要的服务对象。农发行作为国家出资设立的唯一农业政策性银行,成立之初就被赋予服务“三农”的重要职责。三十年来,农发行始终肩负着执行国家战略、落实国家政策、服务“三农”需求的重要使命,不断加强对农业农村建设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支持力度,实现了支农领域的业务全覆盖。在当前服务乡村全面振兴新阶段,农发行将在支持农业现代化的进程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
二、德国农业现代化的发展现状
早在上世纪70年代,德国就基本完成了农业现代化进程,学习吸收其优秀经验有助于加快推动我国实现农业现代化。德国农业现代化发展具有以下特点:
(一)粮食及重要农产品保供能力强。德国国土面积与我国云南省相当,农业从业人员占比4%,农户不足60万户,但实现了80%以上农产品自给,其中谷物实现全部自给。同时,德国农产品出口发达,是世界上仅次于美国和荷兰的第三大农产品与食品出口国、全球第一大农机出口国和欧盟最大的农产品生产国之一,出口收入占到农产品全部经济收益比重的三分之一。利用有限的耕种面积,德国不仅实现自给自足,还通过出口提供大量农业就业岗位。
(二)种业发达且企业整体研发能力强。德国注重种业发展,政府积极支持科技创新,大力加强种质资源保护,并建立行之有效的市场监管体系,推动形成了良好的产业生态。据了解,德国现有130多家种业企业,在国际上具有极高知名度和极佳口碑,每年70%以上销售额来自于国际市场。例如在甜菜、早熟玉米领域,德国科沃施公司是国际公认的种业巨头,具有极强的垄断地位。除龙头企业外,德国中小微企业也长期专注于自主研发能力提升,深耕油菜等特色品种,在细分领域形成了较强市场竞争力。
(三)农业用地规划精巧且土壤肥力可持续。德国国土面积35.75万平方公里,农田广袤规划有序。随着小规模农场经营的退出,土地流转集中所带来的规模化优势逐步显现,德国整体空间结构呈现“分散的集中”态势。在此基础上,德国政府进一步规划功能区布局和配套周边产业设施,加速推动城乡融合。德国推崇有机概念,极少使用化学试剂,而是通过农作物轮作以及各种物理和生态措施控制杂草和虫害,土壤肥力来源也以作物秸秆、豆科作物、畜禽粪便和有机废弃物为主,耕种土壤肥沃且农业过程生态友好。
(四)农业机械运用较为充分。德国政府大力支持农机应用,对农机购买给予一定补贴。上世纪70年代,农业生产已基本实现机械化。德国平均每1000公顷农用地配备124辆拖拉机,数量居欧洲第一。目前,德国正研究将高精尖技术应用到农机农具上,推动实现农机无人驾驶、自动操作和自动监控,使各种农业机械更精确、更迅速地实施农业作业。同时,德国将农业机械化应用到每一个细节,包括全自动种植、施肥、除草、收割、打捆等,节约人工成本的同时也极大提高农业生产效率。
(五)农业中小企业竞争力强。德国经营主体以中小企业为主,大约贡献全国54%增加值、拉动62%就业。据相关数据统计,在2764家中型全球领导企业中,德国占比达到47%。除了耳熟能详的拜耳、巴斯夫等世界级农资生产企业,还拥有不少低调但极有竞争力的中小企业。以长期深耕渔业深加工领域的巴德公司为例,该公司生产的设备占据全球市场90%的销售额。再如德国克拉斯公司,虽然体量不大,但已形成全品系农机具及高端装备制造的产业布局,其生产的农牧业机械和农用车辆在世界范围内均享有较高知名度。
(六)农业绿色发展导向清晰。德国大力倡导绿色农业发展,形成“低开采、高利用、低排放”特征,从而使农业活动对自然环境的影响降到最低。一是大力振兴绿色环境农业。德国政府通过补贴等方式,倡导风电、沼气等资源运用,引导农民采用生态休耕和新土壤耕作方式,并持续监管拥有高碳储量的草原、沼泽地,保护永久性草地。二是大力发展循环农业。农场秸秆1/4用于饲料,3/4用于铺设牛圈、成为农场肥料。动物农场粪便和农业残留物的发酵能源利用,有效保护土地、水、空气、草地和森林等自然资源,也减少了温室效应所造成的损害。三是大力发展绿色原料农业。号召农民种植可再生原料作物,替代矿藏资源、化工原料等高附加值产品。近年来,德国致力于可再生原料作物从培育、种植到加工转化等整个产业链条的有机结合,已成为欧洲最大的生物燃料生产国。
(七)现代农业经营体系完善。受农业生产季节性特点影响,农业劳动可划分出“农忙”期和“农闲”期。德国家庭农场的经营方式,使农业劳动力可以在农忙时务农,农闲时从事其他工作,较好实现了劳动力季节性调节。同时,相较于雇工模式,家庭经营模式能够充分调动家庭成员劳动积极性,使得该模式下产出远高于普通雇佣。据调查显示,德国目前主业家庭农场占德国家庭农场总数的60%以上,副业家庭农场约占40%,主副业兼职方式有效发挥了家庭农场专业化分工和协同效应,提高了农业生产水平。
三、德国政策性银行支持农业现代化的做法和启示
德国农村金融体系主要由四类金融机构组成,分别是传统的银行业、以德国投资与开发有限公司为代表的投资业、以德国中小企业担保银行体系为代表的担保业和以安联保险集团为代表的保险业。经过百余年发展完善,德国农村金融逐步形成了鲜明特征,即定位清晰、分工明确、协作配合、互不竞争。
(一)德国银行业总体支持模式。德国银行业可按是否直接对接客户细分为功能性银行和政策性银行。功能性银行由储蓄银行、合作银行和商业银行组成,直接服务于中小企业和农场主。其中,储蓄银行兼顾盈利与社会责任,不以利润为最大化目标,专注于区域发展;合作银行股东既是管理者也是银行服务对象,始终坚持为社员服务的根本宗旨;商业银行金融服务主要由德意志银行和德国商业银行提供。政策性银行则是通过向储蓄银行、商业银行和合作银行等机构提供融资,间接服务于中小企业和农场主,主要包括德国农业经济银行和德国复兴信贷银行。
(二)德国政策性银行普惠金融特点。以服务范围较广的德国复兴信贷银行为例。一是贷款期限契合农业融资需求。农业资金需求主体多为小微企业,德国复兴信贷银行针对群体特点和融资需求,为不同小微企业提供2-20年不同期限贷款。例如,根据初创期小微企业资金需求急的特点,提供中短期贷款,对致力于改善环境、资源可持续利用的长期农业项目,提供低息长期贷款。较为灵活的贷款期限,不仅给企业提供了多样化贷款选择,也满足了企业各发展阶段资金需求,使其得以进一步发展壮大。二是针对性提供担保、补贴等优惠条件。作为政策性银行,德国复兴信贷银行还尤为重视服务初创企业,根据其不同生命周期和经营情况,创设不同产品,提供融资支持以及欧盟担保、政府补贴和免担保品等更加宽松、优惠的贷款条件。三是创新投贷结合融资模式。德国复兴信贷银行推行投贷结合模式,为农业小企业开辟新的融资途径,保障持续多样的资金支持。这种股权性质贷款不仅使银行免于承担风险责任、更易为农业小企业筹得资金支持,还使企业资产负债表结构和信用评级有所改善,保证其抵押品自由,可用于进一步融资。
(三)德国政策性银行支农启示。一是确保政策性银行信贷优势。德国政府以资金成本为核心进行设计,确保政策性银行具有其他金融机构无可比拟的低成本资金优势,进而确保向“三农”领域输送明显低于市场利率水平的低价信贷资金。同时,政府设立专项基金担保,降低政策性银行信贷风险。对于风险较大的项目,政府财政还与德国复兴信贷银行共同分担,使得中小企业能够获得更多金融支持。二是出台政策性银行法。在设立初期,德国就以立法形式固定其农村金融设想。通过设立监事会和《德国复兴信贷银行法》,有效明确德国复兴信贷银行职能及业务范围,使得整个金融体系百年来按照设计初衷稳定运行、健康发展。三是实现政策性银行与商业银行互补合作。国家以法律形式规定,除个别项目外,德国复兴信贷银行与商业银行实行转贷合作模式,有效利用商业银行网点众多优势和成熟服务模式快速开展业务。此外,德国复兴信贷银行还向专项基金支付风险附加费,当企业违约时,可获取损失补偿。这一模式不仅发挥了商业银行业务网点相对完善的优势,也通过其对农业支持的初步风险把控,降低了德国复兴信贷银行涉农项目的信贷风险。四是分离政策性业务和商业性业务。德国复兴信贷银行通过让独立子公司专职经营商业性业务的模式,成功分离政策性业务和商业性业务,从而使其能够更加专注于执行政策,进一步强化政策属性,同时也大大增加商业性业务成本和损失转嫁的难度,有效降低兼营业务可能造成的道德风险。五是高度重视研发和创新工作。德国复兴信贷银行为加大政策性金融创新力度,专门设立创新基金,用于征集政策性金融支农论文和开展农业项目研究。在实践中,通过创新政府特许经营、统贷统还、供应链金融等模式,不断丰富覆盖小微企业全生命周期的金融产品,推动农业领域创新推广和创新实践。
四、有关建议
德国完善的金融体系有力支撑了其国际农业大国地位。虽然各国国情、资源禀赋和发展条件不同,实现农业现代化的方式方法和模式路径也不尽相同,但通过此次系统学习和实地参观,笔者认为德国的相关理念和经验做法,可在结合我国国情和农发行行情基础上加以推广应用。
(一)建议加快制定出台政策性银行法。德国以政府赠款和国家增信确保政策性银行具有稳定低成本资金来源,且通过立法形式划分支持领域,为政策性银行职能的有效发挥提供了坚实保障。由于目前国内尚无专门政策性银行法,现行参照的行政规章制度已不能很好适配政策性银行运营体系。加快制定政策性银行法,以立法形式明确政策性银行职能定位、支持范围、经营原则等,能够推动政策性银行更加精准聚焦做商业性金融机构干不了、干不好的事,全力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
(二)更好发挥政府和市场的桥梁作用。德国金融机构各司其职,为农业农村发展提供了有力金融支持,但在该支持体系中,政策性银行始终居于主导地位。作为服务国家战略的银行,农发行要聚焦解决“三农”领域准公益性和基础设施中长期融资问题,深入践行金融工作的政治性、人民性,分析政府投资带动需求和市场自发催生需求,加大改革创新和金融支持力度,提供更加多元化、结构化金融供给,覆盖更多“三农”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发挥好政府和市场的桥梁、战略落地的工具、宏观调控的手段、政策扶持的渠道和引领市场的标杆作用。
(三)以“大食物观”理念服务国家粮食安全。德国农产品流通体系是以产销一体化、农工综合体为主要特征的“大流通体系”。农发行要参考德国农产品流通模式,坚持把粮食安全作为“国之大者”,深入践行“大食物观”,贯通“全粮、全链、全行、全力”新思路,结合地方资源禀赋和特色产业,针对性提出政策性金融支持地方粮食安全具体方案,加大对“大食物观”和全产业链的信贷支持力度,实现从收储领域“一个点”到粮食全产业链“一条线”的转变。要认真贯彻党中央关于加快建设海洋强国战略部署,积极支持海洋牧场、海水养殖等现代海洋渔业建设。
(四)以“城乡融合”理念服务农业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德国在乡村发展初期就致力于农业农村基础设施建设,为后期农业产业发展打下坚实基础,特别是在欧盟各国间接壤地区,注重缩小设施水平差距,促进交流便利化。借鉴德国经验,农发行要以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赋能农业现代化,积极推进以县城为主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持续加大对农村路网、水利、电网及农村公共服务等领域农业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和村容村貌提升、生活污水处理等农村人居环境整治提升的支持力度,促进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往村覆盖、往户延伸,推动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要借鉴德国空间和自然秩序构建经验,针对不同乡村乡情,深入挖掘地方特色,对生活区、工业区等实行差异化规划,支持各类乡村产业园区建设,推动县域农业主导产业向园区集中,促进农业全产业链开发。
(五)以“绿色金融”理念服务农业可持续发展。德国乡村发展富饶、生态环境优美,这些都离不开德国提出的“村庄更新”计划。该项计划融入生态可持续发展理念,重视挖掘乡村生态价值、文化价值,实现生态化、现代化的协同推进。农发行要深入学习运用“千万工程”实践经验,充分利用乡村生态资源,促进乡村绿地、林地建设、水力、风电、光伏、沼气等清洁能源低碳发展,大力推广有机农产品种养植(殖)业。在发展现代生态农业产业的同时,注重发展“银发经济”,支持养老服务设施建设和老年衣食住行等相关产业升级改造,做好“绿色金融”和“养老金融”文章。
(六)以“普惠金融”理念服务乡村产业体系完善。一方面提升产品适配度。针对当前农业农村发展新趋势,准确识变、及时应变,不断优化调整信贷品种,特别是将特色农业产业、休闲农业、观光农业等新兴业务纳入信贷产品管理系统中,切实提升产品与产业发展需求、客户需求的匹配度。另一方面强化科技赋能。围绕“三农”领域新质生产力发展,全力支持种业振兴和农机装备,扶持科技创新型农业龙头企业。紧跟金融科技发展趋势,深化大数据、区块链等先进技术在“产业链”信贷模式中的运用,深入分析各生产环节所需信贷资金,加强农业产业链资金链条延伸,实现对农业生产的全流程支持,切实做好“普惠金融”“科技金融”和“数字金融”文章。
(七)以“政策协调”理念发挥各类金融机构作用。通过国家政策协调和监管引导,使各类金融机构在不同领域发挥好各自特色优势,形成金融支持农业现代化合力。政策性银行主要做商业性金融机构干不了、干不好的事,并积极发挥好政策、资金、产品、利率、期限等方面独特优势,与商业银行通过银团贷款和拼盘贷款等方式加强同业合作,实现优势互补。特别是在风险担保机制上,加强与政府、同业协作,构建政银担三方共同参与的合作机制,营造风险共担、利益共享的金融生态,更好支持、服务和促进农业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