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做好养老金融大文章，要从提高农村老年群体收入破局。本文从农村老年群体收入及就业结构等现实情况出发，提出以产业振兴为引擎的“产业增收+财产增值+社会保障”农村养老多维体系，分析农发行支持农村老年群体“老有所得”具体路径，为加快形成农业政策性银行服务养老金融特色格局提供思路借鉴。
「关键词」养老金融 老有所得 农村养老体系
自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以来，中央及部委印发多个文件，出台养老金融①、银发经济②等一系列政策举措。但由于我国城乡二元结构仍一定程度存在，农村老年群体的养老金保障度、生活生产习惯、收入结构等方面与城市老年群体差异较大，在养老金融服务享用，银发经济消费方面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本文从现实状况和存在问题入手，分析探讨农发行支持路径。
一、养老金融服务难以惠及农村老年群体的现实情况及症结
（一）农村老年群体未达到养老保险三大支柱全覆盖
我国多层次的养老保险体系包含三大支柱，分别为第一支柱基本养老保险③，第二支柱企业年金和职业年金，第三支柱个人储蓄型养老保险和商业养老保险。三大支柱中，农村老年群体大多只能享受第一支柱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对于第二支柱和第三支柱鲜有参与。商业性金融机构将探索养老、健康、护理等服务与保险给付有效衔接，创新开展“医、护、康、养、居”一体化的金融综合服务方案，这对于农村老年群体来说更是难以企及。
（二）农村老年群体对金融支持养老设施项目需求匮乏
尽管早自“十二五”规划纲要起，国家便大力倡导构建“居家-社区-机构”的协同养老服务体系④，但我国农村地区，在村居家养老模式仍占据主导地位，社区养老与机构养老的发展相对滞后，实地调研江西省鹰潭市贵溪市发现，该市辖区内实际居家养老比例超过90%。中国农村老年群体以居家养老为主的现象，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渊源。在传统农耕文明中，家庭作为生产劳动与生活的核心单元，肩负着经济生产、情感慰藉等多重功能，这种模式历经数千年的传承与积淀，使得农村养老依旧以传统的居家养老方式为主。除传统因素外，农村特别是偏远山区村庄居住较为分散、交通不便，导致社区养老发展受限。此外，农村老年群体收入水平普遍较低，经济上的拮据也直接限制了他们对机构养老服务的购买能力与长期消费的可持续性。金融机构即使加大对养老机构、康复医院、医养结合机构等的支持力度，也较难使农村老年群体受益。
（三）农村老年群体对金融支持银发经济产品服务消费不足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速，大量青壮年劳动力外流，加之人口观念的转变，农村家庭呈现出空巢化、小型化和少子化趋势。在此背景下，越来越多老年群体意识到需要依靠自己养老。但与城镇老年群体相比，农村老年群体的收入水平明显偏低。2021年数据显示我国农村老年群体年人均收入14105.4元，占城镇老年群体人均收入的29.8%，人均收入中位数5640元，占城镇老年群体人均收入中位数的19.6%⑤。收入差距导致农村老年群体自我供养能力不足，严重影响他们的养老质量与生活保障水平。金融机构即使加大养老金融供给力度，扩大银发经济经营主体和产业集群发展的信贷投放，农村老年群体也较难负担银发经济相关产品和服务。
（四）收入低下是养老金融难以惠及农村老年群体的症结所在
造成农村老年群体收入低下的原因首先是制度因素。我国现行基本养老保险制度存在人群分割与地区分割现象，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与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在保障待遇上差距较大。2023年，企业退休人员月人均养老金为3162元，而城乡居民月人均养老金为214元⑥，且不同地区的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待遇也存在显著差异。例如，2024年北京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标准为每人每月961元，而在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如浙江，基础养老金标准为305元，在中西部地区如贵州，城乡居民基础养老金标准仅为153元⑦。此外，农村老年群体的财产性收入匮乏，土地等重要资产的价值未充分发挥，更多需要依靠从事农林牧副渔业、务工、做生意等经营性收入支持生活。数据显示，我国城镇老年群体社会保障性收入及财产性收入合计占总收入比重为88.3%，而农村老年群体社会保障性收入及财产性收入则只占总收入约52.5%，经营性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约为城镇老年群体的4.86倍（见表1）。
这种收入结构的不平衡，致使农村老年群体不得不通过持续劳动来保障自身生活需求，且在步入高龄阶段丧失劳动能力后，容易陷入收入下降、生活保障不足的“古稀陷阱”⑨。这意味着，与城市退休后老年群体受益于工作时期投资的养老理财和保险产品，利用积蓄享受康养文旅等养老产品服务相比，农村老年群体基本上难以成为养老金融服务的受益群体。金融具有的平滑生命周期各阶段收入的功能⑩在农村老年群体中难以发挥。
二、产业振兴是助力养老金融的关键所在
综上所述，没有农村老年群体的收入支持，农村养老金融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产业振兴是增加农村老年群体收入的重要途径，也是搭建“产业增收+财产增值+社会保障”三维一体养老体系，切实提高农村老年群体养老能力的治本之策。在这一体系中，产业振兴作为核心驱动力，既能通过现代产业发展提升农村老年群体经营性收入，又能依托集体经济壮大增加财产性收入，更可为社会保障体系提供可持续财源，奠定提升社会保障性收入的基础，为农村养老注入源源不断的活力，实现养老资源的可持续循环增长。
（一）促进现代农业服务业等产业发展，提升农村老年群体经营性收入
农村低龄老年群体仍具备一定的劳动能力，从主要从事的工作类型来看，多投身于农林牧渔等第一产业或从事建筑施工及社会生产服务和生活服务等（见表2）。促进农业全产业链发展、提升农业附加值，农村多产业协同发展一方面可为老年群体创造灵活就业岗位，延长其生产性生命周期；另一方面，农村产业壮大也可吸引青壮年留在家乡或返乡创业，缓解乡村空心化压力，形成“产业反哺养老”的良性循环，重构养老内生动力。以江西省抚州市南丰县为例，得益于该县的蜜桔和龟鳖全产业链发展，该县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连续15年稳居全省第一，多数家庭选择务农+经商，务农+养殖等营生组合，较少有人外出务工。
（二）壮大集体经济，增加农村老年群体财产性收入，缓解“古稀陷阱”问题
研究发现，中国农村老年群体的劳动收入随年龄增长温和下降，但70岁后劳动收入开始大幅下降，70-74岁群体与65-69岁群体相比降幅达到30.23%，高龄老年群体亟需增加被动收入。通过利益联结机制参与村集体经济，以现金、土地等形式入股农村新型经营主体等并获得分红，丧失劳动力的老年群体也可以共享产业发展成果，增加被动收入，持续实现老有所得。例如内蒙古赤峰市富河镇兴隆山村通过种养殖合作社等获得村集体收入后，除分红外，还额外为60岁以上老人每人一次性发放1200元至2400元补贴，总金额达85万余元。
（三）提升乡村整体经济水平，为社会保障体系提供可持续财源，为老年人创造更好的养老环境
产业振兴带来的经济增长可以增加农村集体收入和当地财政收入，为提升老年人社会保障水平创造条件。例如在江西、江苏实地调研中，部分村集体组织表示计划将部分收入作为慈善资金捐赠回村，也有部分村表示计划或已帮扶村内老年人购买医保。同时，产业振兴还能吸引年轻人回流农村，缓解农村老龄化问题，为老年人提供更多的家庭支持和社会支持。唯有夯实广大农村地区的产业基础，才能系统性破解养老资金匮乏、代际支持断裂等结构性矛盾，真正实现“老有所得”向“老有所养”的实质转化。
三、农发行支持产业振兴助力“老有所得”的具体路径
基于农村老年群体就业现状与收入结构特征，农发行支持农村老年群体“老有所得”可依托现有产品体系，聚焦传统农业和第三产业这两大吸纳农村老年人就业的关键领域，通过信贷支持推动产业升级，为老年人创造更多优质的经营性收入机会。与此同时，大力扶持集体经济发展，充分发挥其联农带农作用，助力农村老年人共享产业发展红利，全方位实现“老有所得”，更好服务养老金融大文章。
（一）从支持传统农业领域重点发力，增加劳动收入
从主要从事的工作类型来看，多数老年人在就业选择上仍投身于传统的农业生产，但传统农业生产附加值低、体力消耗大，导致通过传统农业生产获得经营性收入的增长空间受限。对此，农发行可从以下三个方面入手：一是围绕各地区现有的特色农业产业带及农业品牌精品⑫深入挖掘资源潜力，大力支持特色农业产业发展。相较于传统种粮，特色农业凭借独特品种、精细加工及品牌溢价效应，可以在单位面积投入相同成本的情况下，产出数倍乃至数十倍于种粮的收入，为农村老年群体创造更多经营性收入。农发行可通过支持“平台公司/龙头企业+合作社+农户”等模式，更好发挥带动作用。例如东北地区可着重支持辽宁草莓、河蟹养殖等产业；东部地区可重点支持山东蔬菜、蘑菇、大蒜，福建茶叶、白羽鸡等产业；中部地区可着力支持安徽贡菊、江西蜜桔、龟鳖、中药材等产业；西部地区可着重支持广西荔枝、云南辣椒、甘肃核桃、新疆苹果等产业。二是在粮食主产区如东北地区的黑龙江、吉林、辽宁，中部地区的山西、河南、安徽、湖南、湖北、江西等省份重点支持粮食生产规模化、机械化、标准化，支持发展设施农业，建设智能温室，推动银发劳动力向现代化生产模式转变，从而减少传统农业模式下的高强度体力消耗，有效延长其劳动生命周期。三是以农产品加工业为核心支持农业全产业链延伸，为老年群体提供更多从农业生产到加工销售等不同环节的就业机会。例如浙江临平的莲谊农业共富工坊，也被称为“奶奶工坊”。工坊针对果莲产业季节性强、当地老年劳动力闲置的状况，开发了从采莲到包装的系列岗位，通过分类设岗、灵活用工，吸纳了160多位周边老年人就业。
（二）支持农业农村多元化功能拓展，增加多元化经营收入
农发行应大力支持农业农村多种功能、多元价值的充分挖掘和协调发展，使农村老年人可以从除农业外的其他行业获取多元化收入。一是支持传统村落保护利用。通过支持传统村落保护与休闲民宿、旅游基础设施等依托乡村资源的“土特产”一体化建设，为乡村创造能够容纳老年群体就业的社会生产服务和生活服务岗位，使老年群体可通过餐饮民宿服务、生态维护、文化展示讲解、手工特色产品等多领域就业。二是支持庭院经济发展。现代庭院经济以居民庭院为中心与载体，融合种植、养殖、休闲、加工、观光、文化等多元产业，这不仅能有效盘活农村老年群体的“闲余劳力”与“闲散时间”，充分利用农村住宅院落的“闲置空间”，让农村老年人在家门口实现就地就业与增收，还对缓解空巢、留守、养老等社会问题有着积极意义。三是助力老年群体在养老行业就业。推动支持医养结合、养老服务中心等农村养老服务设施项目在运营阶段更多雇佣低龄老年人，或试点“低龄助高龄”互助养老。四是支持“快递进村”工程等农村现代流通体系建设。快递进村工程可以提供部分对体力要求相对较低的快递岗位，在满足老年群体就业需求的同时也为农村物流服务“最后一公里”难题提供有效解决方案。
（三）支持各类具有联农带农机制的经营主体和项目，增加农村老年群体财产性收入
与城市老年群体相比，农村老年群体的资产总量虽然更少，但拥有土地权利这一关键资产要素。农发行可重点支持能够发挥联农带农机制的家庭农场、农民专业合作社等农村新型经营主体发展，使农村老年群体可以通过货币出资、土地经营权作价入股等方式，共享发展收益，增加财产性收入。此外，还可支持产业化龙头企业等租赁老年农户的土地，增加农村老年群体土地流转收入。
（四）配套措施
一是做好具有产业带动老年群体增收作用的贷款项目的统计监测工作。当前可通过现有系统统计现有贷款中对老年群体增收的带动情况。远期可借助人工智能识别、自动化数据采集等技术，在不增加基层负担的基础上将产业带动老年群体增收成效管理纳入办贷、管贷环节。二是做好总结宣传，积极向监管部门提出政策建议。及时总结具有产业带动老年群体增收作用的典型案例和模式，并积极向监管部门报送，在当下服务养老金融业务空间有限的情况下，更好彰显农发行服务养老金融的责任担当。建议监管部门出台政策时充分考虑农村养老特殊性，对农发行具有以产业带动老年群体增收作用的贷款给予贴息、专项再贷款等专项优惠政策。
注：
① 根据《关于金融支持中国式养老事业 服务银发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银发〔2024〕225号），养老金融是综合运用信贷、保险、债券、股权、理财等金融工具，满足社会成员的多样化养老需求，服务银发经济发展的一系列金融活动总和。2021年《中国养老金融发展报告》显示，养老金融主要包括养老金金融、养老服务金融、养老产业金融三个方面。
② 根据《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发展银发经济 增进老年人福祉的意见》（国办发〔2024〕1号），银发经济是向老年人提供产品或服务，以及为老龄阶段做准备等一系列经济活动的总和。
③ 包括城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和城乡居民基本养老保险。
④ 国家《“十二五”规划纲要》提到：建立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的养老服务体系。《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深化养老服务改革发展的意见》中提到：优化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专业支撑、医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供给格局。
⑤ 2021年，我国老年人年人均收入32027.4元，年人均收入中位数11400元。分城乡看，城镇老年人年人均收入47270.8 元，年人均收入中位数28800元；农村老年人年人均收入14105.4 元，年人均收入中位数5640元。数据来源：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基本数据公报（2024年10月）。
⑥ 数据来源：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执法检查组关于检查《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保险法》实施情况的报告。
⑦ 主要是由于中央政府负责确定全国基础养老金最低标准，地方政府在此基础上依据地方财力可以提高基础养老金标准。
⑧ 社会保障性收入主要包括：养老金（离退休金）、职业/企业年金、商业养老保险金、高龄津贴、养老服务补贴、护理补贴、最低生活保障金、特困人员救助供养金以及计划生育家庭奖励（特别）扶助金。经营性收入主要包括：务工、做生意等收入，农村还包括农林牧副渔等经济活动收入。财产性收入主要包括：房租收入、利息收入、拆迁收入以及投资理财收入。家庭转移性收入主要包括：子女（孙子女）给老人的钱（含实物）、其他亲戚给老人的钱（含实物）以及人情往来收入。数据来源：第五次中国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抽样调查基本数据公报。
⑨ 胡祎，魏后凯.中国农村老年人的收入结构与收入不平等——兼论中国农村居民的养老现状[J].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22(04):45-57.
⑩ 生命周期假说指出，个人会在较长时间内计划其消费和储蓄行为以实现整个生命周期内消费的最佳配置。在这一理论框架下，金融工具发挥着关键作用，将工作时期的收入平摊到退休之后，可以避免退休之后收入悬崖式下跌。
⑪ 中国人口普查年鉴（2020）。
⑫ 根据《农业品牌精品培育计划(2022—2025年)》，农业农村部每年公布农业品牌精品培育名单。
